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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时代的烤肉图谱

□宋长征

无论如何,母亲都不能阻止我对那条小河的依恋。日光清冽,偶尔会有一架飞机掠过头顶,轰的一声,屁股后头留下一条长长的烟雾。我好像从未关心过这些,一个人的时日有限,窗外的世界如何美轮美奂也与我无关。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我昨日在老河滩上打的围堰。这是一种近乎原始的捕鱼方法,找一片清浅的河滩,形状像东北的水泡子,蓬生的杂草,有一条窄窄的颈项连接河水,鱼们不知危险,以为是一座世外桃源,野草是茂密的丛林,杂花生树,在浅水滩里游动的蝌蚪是它们的伙伴,可以追逐嬉戏。危险到来,我紧张移动的身影对它们来说等同于末日来临。双脚翻起惊天的波涛,双手像一架凶猛的推土机,很快堵住了鱼们的去路。

这是童年的一个小阴谋,我用几十分钟的时间捕获了那些可怜的鱼儿,很快它们将被穿在柳条上……原谅这个孩子,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恶。

我吃鱼的方法无非是烤,把弄湿的衣服脱下来,挂在树杈上晾干。随手捡来一些枯草树枝,点燃,把鱼穿在小棍上,快速翻动,很快老河滩上飘起一缕缕烤鱼的香味,与一股风混在一起,弥漫在无知无觉的童年。

人类也有童年,蒙昧时代,雷电或腐草引起的一场大火,吞噬了整片森林,那些惊慌的鸟类与兽群,常常无处躲藏,以至于被发现时,早变成了一具烧焦的尸体。这是自然带来的启迪,当原始人尝试着接近那些烧焦的野兽时,胃口大开,也代表着人类茹毛饮血时代的结束。有时我想,那应该是一段不可复制的黄金时代,物竞天择,人们以最为本真的心态面对世界与生活,河水没有被工厂污染,兽类没有被饲养成激素肉,瓜果没有施用化肥农药,人心没有被金钱蒙蔽,坚固的山洞里,有着最初的分工,男人出去狩猎捕鱼,女人负责采摘草木的果实,孩子们也不用背着沉重的书包上学,只要跳出母亲的怀抱,就可以无限接近大地与天空。

并非美化,蒙昧与现代文明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在一片叶子下安眠,与躲在云层之中的梦魇不可同日而语……中国可考的烤肉史,大致起源于元谋人时期,后来在北京人遗址上也有明确的发现。在这两个遗址上,都有碳屑与灰烬,有的成堆,有的分层,多的地方厚度达六公尺。这些遗址,充分说明了最初的烹调师有烧烤和膨爆的手段。

时间在推移,时间像是巨大的洪流将人类与世间万物涌动,并最终决出巨大的分水岭。那些单纯的兽与草木,固守精神的同时也发展成人类源源不断的食物;那些生命力顽强的原始人,经过漫长时间的进化,有了更好的狩猎与耕种技巧,即随着复合生产工具的普遍使用,在新石器时代催生了种植业、养殖业及制陶业的形成。

我开始有些怀疑,所谓的发展究竟带给了我们村什么好处。鸡鸭成群,母亲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鸡蛋呀鸭蛋呀,很少出现在我们的餐桌上,往往提到集市上换成钱,用以维持日常。牛羊也有,作为耕种的骨干力量谁舍得杀一头牛呢,时间长了,它就成了家中的一份子,默默陪伴沉重的光阴。即使羊,我们也没那么豪气杀了做成烤肉吃,只能到了临近春节,煮成一锅羊肉汤,一直吃到正月十五。

不知何时起,小县城里开始流行烤串,我想许是日子不再像我们以前那么煎熬了,人们对吃的欲望也大大增强。方形的烤箱里木炭明明灭灭,一个新疆打扮的中年人一边用卷舌音招呼着来来往往的顾客,一边猛扇手中的蒲扇,烟熏火燎中一串串肉上桌,男人、女人、孩子,人各一把签子吃得满嘴流油。旁边的串签女子正在努力对付着羊身上的每一处细节:羊板筋、羊蹄子、羊腰子、羊骨髓、羊排骨、羊耳朵……一张四方桌,一箱青岛啤酒,一个铁盘子,将羊身上的部件一一解剖,风卷残云间,一只温良的羊消失不见了……

我非素食主义的拥趸,但多年的乡村生活已使口腹之欲大大消减。相比,我更喜欢泥土里生长出来的菜蔬,清灵灵的叶子上还有朝露的光芒,由一位熟悉的乡亲运到街市上,菜根上的泥土也是新鲜的,就像乡邻质朴的面孔。他们与它们,都不善于表达,只是以乡土本身的价值呈现在世人面前。

或许,作为黄金时代的烤肉已经不复存在,挂羊头卖狗肉者屡见不鲜,鸭肉或者猪肉,添加羊肉香精,几乎成为行业的潜规则。这是一个嬗变的时代,每个人都以一部自己的厚黑学来对待他人。

我还是想起旧年的老河滩,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风一样地奔跑,树枝上的衣服渐渐晾干,他在吃下几条短命的小鱼后躺在草地上……风过耳,是一缕记忆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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