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我并不打算改变风格开始写MBA相关的东西。今天要聊的内容，是关于这个打引号的“公司”的，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关于“公司”旗下的军事行动人员的。“公司”（The Company）是个绰号。谁的绰号？大名鼎鼎的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中情局的绰号是也。当然，“公司”并非它的唯一绰号，别人还有像“其他政府部门”（Other Government Agency）之类的“昵称”，简称OGA。一直以来，OGA旗下的军事/准军事行动人员就笼罩着一股神秘色彩。随着迈克尔爆，不是，迈克尔贝大导演明年初上映的新电影《危机13小时：班加西的秘密士兵》的预热宣传（说句题外话，好莱坞总是有种把特别怂的事情拍得特别高大上的倾向，《逃离德黑兰》如此，《危机13小时》也是如此），人们也逐渐开始对OGA旗下这些“秘密士兵”感兴趣 。于是，今天就来聊聊这些“公司”旗下的特殊员工们。

在开始之前，先简单的聊两句历史。

“公司”的成立，得益于二战结束之后战略情报局（Office of Strategic Services）的分家。著名的OSS在二战之后解体为两个部分，“优雅”的传统情报工作交给“公司”和它手下那些常青藤联盟的毕业生们，而“粗俗”的敌后游击作战工作则交给新生的陆军特种部队的“绿色贝雷帽”们。这次分工的影响从二战结束后一直持续到了今天。OGA从此一直就对“动粗”不是很上心，同时也缺乏能实施准军事行动的人员。然而，现实工作中并非一直都是传统的“斗篷匕首”（cloak and dagger），有时候不得不搞点“大新闻”，或者有时候被别人搞了“大新闻”。但是，指望那些仅在“入职培训”的时候接受过点战术训练的案件特工（case officer）基本上不靠谱。对这些人来说，大多数时间西装才是制服，皮鞋才是战斗靴。于是乎，“公司”多年以来也找到几种补充军事人员的办法。这些补充人员构成基本可以归为三类：“人员借调”，“临时工”和“正式工”。

第一种办法就是“人员借调”。“人不够，别家凑”一直也是OGA的好传统。既然军事行动人员不够，那就找别家借呗。那么，在美国谁家的军事行动人力资源最充足呢？自然是美国国防部。虽然OGA跟国防部有着无数的恩恩怨怨，甚至到了互相暗地里使绊子的地步，但是在国防部心情好的时候，还是会“拉兄弟一把”。这里要稍微提及一下的是，美国法律对军队参与对非交战国进行“隐秘行动”（covert operation）是有限制的。我不想过多纠结美国法典“第十条”和“第五十条”以及相关国际法公约的内容，毕竟这不是本文的重点。简单举个例子，因为行动目标不是直接交战国，所以负责“交战”的美军不能“不宣而战”，因此美军想要参与针对该国的“隐秘行动”，就需要走一些程序。最常见的程序，就是国防部和OGA成立一个联合项目，让把国防部的士兵“借调”到OGA，使士兵暂时不是“士兵”。从越南战争时期的“凤凰计划”，到160特种陆航团的前身“海麻雀”，再到反恐战争中的“奥米茄50”计划，基本上都是这个路数。对国防部而言，这绕过了军队参与秘密行动的限制；对“公司”而言，他们得到了急需的专业人士；对美国总统而言，他可以坦然告诉记者，我没有向某国派兵，因为派去的人暂时不属于军队。

OGA选择合作的单位，主要是美军旗下的特种作战部队。在美军特战司令部(SOCOM)还不存在的年代，陆军特种部队一直是OGA的主要合作伙伴。毕竟当年都是OSS分家的产物，再度合作也算得上是一种回归。另外，海豹部队的SDV潜艇队和海军陆战队的侦察单位（主要是Force Recon），也为OGA提供远距离渗透侦察以及在特殊地点安装侦察器材的服务。在SOCOM成立了之后，OGA跟SOCOM特别是JSOC（联合特战司令部）的合作非常多，特别是911之后。比如OGA找JSOC借人，调查卡扎菲死后利比亚走私武器的流向（这点稍后提及）。不过OGA和JSOC最吸引人眼球的合作，要数OGA指挥JSOC指挥海豹六队击毙本拉登。是的，著名的海王之矛行动在名义上是一次“公司”指挥的秘密行动，毕竟巴基斯坦并非美国的交战国，所以不能算军事行动。除了打打杀杀之外，OGA还要求SOCOM出人给“公司”的一些“本地合作伙伴”提供培训服务。比如，冷战时期绿色贝雷帽应“公司”要求给某些中美洲国家政府军提供反游击战和丛林作战培训。甚至有一次，由于需要巴基斯坦SSG特种部队封锁阿富汗和巴基斯坦边境防止恐怖份子从部落地区逃离阿富汗，OGA点名要求不负责培训外国军队任务的75游骑兵团提供教官，针对性培训SSG的空中突击和对中小型据点突袭的能力。

然而，找别的单位借人，总归是要看别人脸色。“公司”跟国防部关系好的时候，借人是不成问题的，但是一旦关系不好，求人帮忙多半是要吃闭门羹的。于是乎，“公司”想到了第二种更经济便捷的方法：“临时工”，也就是军事承包商（contractor）。跟OGA签约的承包商有两种，一种是大的承包商公司，比如“著名”的黑水公司签约负责OGA在阿富汗查普曼基地的保卫工作；另一种则是独立承包商，也就是每个单干的承包商单独跟“公司”签约（比如封面图片中的前三角洲队员William Carlson）。有些退役的士兵（特别是有特种作战背景的）在简历或者访谈中提到他们退役了之后给“公司”工作过，把不明底细的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其实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不是什么正式工，而只是跟“公司”签约的独立军事承包商。比如探索频道的一档节目《求生一加一(Dual Survival)》,其中一个主持人Joseph Teti在自己的简历中称自己在退役之后加入了一个OGA旗下的“高度机密反恐单位”，暗示自己是传说中的SAD/SOG成员。然而前些日子被人爆出来他根本只是“公司”的承包商，是个临时工。前文中提到“公司”需要人手对当地武装进行培训。在美军考虑撤出阿富汗的时候，OGA在阿富汗不同地区建立了几个游离于政府军指挥系统外的准军事组织，包括霍斯特省护卫队（Khost Protection Force），坎大哈突击队（Kandahar Strike Force）等。Joseph Teti的主要任务就是为其中的霍斯特省护卫队提供人员培训，行动规划以及战术指导等方面的支持。基本上这几个准军事单位都是由军事承包商培训，“指导”，甚至可以说间接指挥的。虽然承包商的任务主要是支援这些单位，但是考虑到这些单位的主要任务是突袭当地的叛军据点和边境巡逻，而承包商作为战术指导经常要随队出动，因为一些承包商也参与了实际的交火。只不过，参与战斗并不是这些承包商的主要任务，也不会有多余的奖金。

除了培训以外，相当一部分承包商是跟OGA的国家秘密行动处（National Clandestine Service）签约的，他们被叫做“全球响应人员”（Global Response Staff），是不是听上去很高大上？迈克尔贝大导演的电影《危机13小时》就是讲述着几个当时在利比亚的GRS的故事。那么隶属于NCS的这些GRS，这些所谓的“在班加西的秘密士兵”的主要工作是干什么呢？答案是：司机和保镖。没错，GRS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保护当地的“公司财产”。前面说了，OGA下属的这些case officer，也就是人们传统认识中的特工，其实很多都没什么战术能力，既不是邦德也不是伯恩更不是鲍小强。即使有的case officer之前有相关的服役背景，这也不是他们的主要工作。因此，OGA要给在危险地区执行任务的case officer提供保护，GRS应运而生。其主要任务，就是护送case officer穿梭于各个危险地区，以及保卫OGA的安全屋或者临时基地。由于工作性质相对比较单纯，GRS的招募要求可以说是整个“公司”中最低的，因此人员背景也相当的杂，从前三角洲队员，到前游骑兵和前海豹队员，到普通的海军陆战队退役，甚至是执法单位出来的前特警，什么人都有。这也是“公司”少数不要求本科以上学历的职位。跟低招募要求相对的，GRS的训练内容也非常少，只包括基本的VIP护卫和特种驾驶，甚至没有基本的当地语言训练。而且因为缺少系统训练，有些承包商还把以前高调的作风带到了GRS工作中。比如一名叫Raymond Davis的GRS承包商就因为他当街开火而被巴基斯坦警方逮捕（他宣称被他打死的两人想抢劫他）。而这些行为给OGA吸引了不必要的注意，甚至导致外交危机，这是OGA工作中最不想看到的。

虽然招募要求低，训练内容少，但是在GRS工作的承包商们一年赚的可不少，年收入甚至可以到14万美金（根据地区有所不同）。当然，因为是“临时工”，基本上就没有啥医保之类的福利，连一般的保险都是买的最便宜的那种，同时如果“公司”不续约，那分分钟就失业了。顺便一说的是，GRS是有“公司”的正式工的，也就是公务员。但是这些“正式工”不用亲自上阵，他们的主要工作是管理临时工以及布置任务。正式工的工资不及临时工，但是工作稳定有保障，而且“五险一金”齐全。其实有时候，福利保障比高工资重要。曾经有GRS的“临时工”在战区生病了，但是大使馆的医生因为他不是正式的美国政府公务员而拒绝帮他治病，而当地医疗水平对他的病又无能为力。结果该“临时工”被迫飞回美国看病，并马上因为心包炎进了手术室。当然，这里要说的是，美国的外交系统一向是看“公司”不顺眼的，所以所谓的“临时工不能看病”给人感觉只是大使馆给OGA穿小鞋。不过正所谓“你不仁，我不义”，在2012年班加西美国领事馆被袭击的时候，领事馆向隔了一条街的OGA行动基地（也是领事馆的一个附楼）求援，当地的OGA站长就禁止驻地的GRS去救他们，因为GRS的工作仅仅是保护“公司财产”，而领事馆人员不包含在内。当然，最后是几个GRS自愿开着防弹丰田SUV杀到领事馆的主楼，把幸存者给救了出来，然后就被迈克尔贝导演拿来拍成了电影。不知道当初那个拒绝给GRS治病的不知名大使馆听到这则新闻之后作何感想？在班加西事件的四名死者中，有两名是GRS的“临时工”，都是前海豹队员。其中Tyrone S. Woods是班加西的GRS高级“临时工”，算是个小头头。而Glen Doherty则是从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飞过来的救援小队的一员，也是Woods多年的好友，他主动要求从的黎波里飞到班加西去确认Tyrone Woods的安危。这个救援小队由两名三角洲部队士兵和五名GRS自愿组成，花了3万美金租了一架飞机和飞行员，“礼貌”的请求他们马上飞往班加西。最终这个小队赶到了班加西的领事馆附楼，Glen Doherty在楼顶找到了负责掩护的Tyrone Woods，然而两人还没来得及多聊，就一同被来袭的迫击炮炸死了。剩下的救援小队和GRS还是成功的护送所有幸存者撤到了机场。顺便一说，同Doherty一起赶来的两名三角洲队员正是前面提及“人员借调”，借去帮OGA追踪在利比亚的武器走私情况。但是幸亏有这两名三角洲队员帮国防部挽回了面子，因为他们无法解释为什么配属给非洲司令部的陆军特种部队CIF连（一个专门应对这种紧急事件的快速反应单位）压根没赶上出动，最终三角洲的二级士官长David R. Halbruner获得了杰出服役十字勋章（仅次于荣誉勋章）。

聊到最后，终于要提及一下OGA旗下真正的正式工，也就是所属SAD/SOG的准军事行动特工（paramilitary officer），简称PMO。在OSS刚刚分家不久，“公司”其实就意识到了行动特工是必不可少的，因此很快就建立起了相关部门。跟GRS不同，PMO是“公司”正式的员工，要在传说中的“农场”训练基地接受一整套完整的谍报和语言训练，也就是标准的Clandestine Service Trainee (CST) program，同时还要接受高级战术训练。甚至可以说，PMO是整个“公司”要求最高的职位之一，报名的基本要求是有军方特种单位的服役背景的同时还要持有“公司”认可大学颁发的本科学历。特别是911之后，PMO每年大概仅仅招收一两个人，而且基本仅接受三角洲部队和海豹六队的退役队员的申请。有游骑兵和绿色贝雷帽在考虑退役的时候去跟“公司”打听，结果别人开口就问有没有Special Mission Unit的背景，没有就不用想了。高标准的申请条件加上前面“公司文化”提及的历史习惯导致不太愿意招太多的“武夫”，导致PMO的数量非常有限。这也是为什么“公司”很少让PMO去保护case officer或者训练当地武装，而宁愿花钱雇些“临时工”来做，因为PMO人手不够自己的任务都做不完。PMO的年薪介于6万美金到8万美金之间，另外还有相关的福利待遇。作为政府公务员来说算是不错的待遇了，因此吸引了不少优秀的退役特种部队士兵，比如三角洲部队的狙击手队创始人Larry Freedman。当然，作为OGA最危险的工作，大部分“情报之星”奖章的获得者都是PMO，其中相当一部分是事后追认的。

那么PMO的主要工作是什么呢。跟一般人想的相反，PMO最常见的工作仍然是收集情报，特别是在冲突地区的情报。PMO执行任务的时候人数非常少，最多不超过六人组成一个小组，甚至很多任务只派一名队员。前面提到Larry Freedman，就是1992年在摩加迪沙驾车帮参与“重建希望”行动的海军陆战队侦察合适的登陆地点和路线时压上了一枚地雷而死。他也是在索马里冲突中阵亡的第一个美国人（这个时候著名的“哥特蛇”行动甚至都还没有开始）。而在阿富汗战场上阵亡的第一个美国人Johnny Micheal Spann，是在北方联盟的监狱中审讯犯人的时候遇到了监狱暴动。Spann和他的搭档David Tyson当时在追查一名美国出生的美国裔恐怖分子John Walker Lindh。电影《猎杀本拉登》中，在巴基斯坦开着车追踪本拉登信使的手机信号的那个小队，就是PMO日常工作的真实写照。其次，PMO近年的一项主要任务就是“联络感情”。比如美国入侵阿富汗之前，PMO的小队就已经潜入阿富汗跟北方联盟牵上了线。而在第二次伊拉克战争之前，PMO的小队就开始着手联络和培训伊拉克北部的库尔德武装。前面也提到，“公司”很少让PMO亲自给当地武装提供培训，更多的是牵上了线之后交由借调来的特种部队或者雇来的“临时工”负责。但是凡事也有例外，比如在波兰特种部队GROM成立之初，除了主要负责培训的三角洲部队外，由PMO组成的一个三人小组就负责过他们的一部分培训。这是“公司”为了还波兰人一个人情。1990年第一次海湾战争之前，一个由CIA，DIA和NSA组成的侦察小组被困在巴格达。美国向英国法国甚至俄国求助，都被拒绝了。最后是波兰人上演了一场巴格达版的《逃离德黑兰》，把这个小组运了出来。因此，美国为了还这个人情，就派三角洲部队和OGA到波兰，帮他们以三角洲部队为范本建立了一支反恐特种部队。顺便一提，OGA三人授课小组中就有Larry Freedman，他是GROM的第一任狙击教官。因为做过三角洲部队狙击教官和JFK特战学校特种部队狙击手课程的总负责士官，Freedman有着丰富的教学经验。后来Freedman在索马里阵亡，GROM为了纪念他，把基地内的一条路以他命名。

PMO有时候也会负责一些更加“攻击性”的任务，比如可以想见的敌后袭扰和破坏，重要的人质解救任务（比如解救受困的“公司”雇员）。但是由于911之后，“公司”和国防部特别是JSOC抛弃前嫌通力合作，“公司”在特种行动方面得到了JSOC的全力支持。因此“公司”更愿意在这些任务中起辅助性作用，而把冲锋在前的任务交给JSOC。以两次针对本拉登的行动为例。2001年在Tora Bora山区，三角洲部队A中队和SAD/SOG的Jawbreaker小队负责追踪和消灭本拉登。其中Jawbreaker的主要工作是提供情报支持以及花钱雇佣当地军阀协助，实际负责进攻的其实是三角洲部队。而在击毙本拉登的海王之矛行动中，尽管之前几周PMO就已经部署在附近的房屋内对本拉登别墅进行监视，但是实际行动的还是从贾拉拉巴德基地飞过来的海豹六队，甚至随队的PMO也主要是担任翻译的角色而不是战斗员。之所以有这样的分工，一是因为“公司文化”决定了只要有人干粗活，“公司”就很愿意把别人推上前线，自己做些辅助工作；二来是为了保持跟JSOC长久的合作，类似本拉登这样的重大任务就不能吃独食，要跟别人分享功劳。就结果而言，Panetta升职当了国防部长，McRaven升职当了SOCOM的司令，大家都得到了好处。

人员借调，承包商以及PMO，这就是OGA最常见的三种军事行动人员的类型。希望本文能对有兴趣了解OGA的爱好者提供帮助。虽然不知道到底拍的如何，但是我个人还是挺期待明年初上映的迈克尔贝的新电影《危机13小时》，只是希望他不要拍的跟变形金刚4一样烂就好（当然，也不要比变4更烂）。

原文来自:中国财经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