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种族问题是美国两党总统候选人交锋的重点之一。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为拉白人选票，抛出的种族主义言论造成新的不安，加剧了排外情绪。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希拉里指责特朗普偏执，但民主党继续推进“平权运动”可能引起新的不满。美国种族关系更为剑拔弩张，种族问题痼疾更为严重。

炒作种族议题——

“对少数族裔的攻击和侮辱令人不安”

今年以来，美国多地发生警察枪杀非洲裔以及少数族裔袭警事件。皮尤研究中心调查显示，63%的美国选民将“种族与民族”问题列为今年大选的重要议题。希拉里和特朗普都不得不承认，美国种族关系恶化。不过对如何解决这一问题，双方立场截然不同。

特朗普祭出“法律和秩序”的大旗，批评美国政府在阻止暴力犯罪、防止袭击警察方面没有作为。他指责民主党政客只关注非洲裔的选票，但没有为他们作贡献。特朗普还不断发表种族主义言论，称非洲裔生活在“地狱”之中，墨西哥裔联邦法官“不够格”，非法移民是“强奸犯和罪人”，要求暂停接纳难民和穆斯林移民。希拉里借机指责特朗普充满偏见，同主张“白人至上”的“另类右翼”站在同一阵线。

退役老兵约翰对今年的大选形势和非洲裔的处境深感担忧。他是非洲裔，曾在海外服役多年，现在租住在加利福尼亚一所公寓中。“美国经济没有强劲复苏，少数族裔占多数的中下层民众收入并不乐观，又面临制度性歧视。”他对本报记者说，“今年的大选中，两党操弄种族议题，特朗普让人不安。虽然对希拉里有很多不满，但我别无选择。”

约翰说，这次大选并未将解决少数族裔遭受的歧视放在重要位置，候选人作秀式地到黑人社区和黑人教堂走一走，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警察在街道盘查，非洲裔成为重点‘关照’对象，我本人就数次被警察用枪呵斥，完全没有尊严。”他抱怨说，特朗普和希拉里都说非洲裔社区失业严重，犯罪率高，但看不到他们有什么帮助非洲裔走出困境的可行方案。

“我来美国多年，从未有兴趣投票。今年的大选非同寻常，我可能会去投特朗普的票，因为我想要一些改变，虽然谁都不知道变化会是什么。”印度裔美国人俄朗哥说，“我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忍无可忍，打好几份零工都不能攒下钱，为什么不试一试新的领导人呢？你觉得我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针对特朗普不断发出种族主义言论，美国西北大学政治学教授本杰明·佩奇对本报记者表示，美国收入差距加大，国家治理挑战增多，共和党内的中下层白人把不满转向非法移民，导致非法移民成为了“替罪羊”。

在这样的政治气氛下，美国发生多起袭击清真寺和穆斯林的事件。非洲裔抗议制度性种族主义的运动也遭遇强烈反弹。《纽约时报》和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调查显示，70%非洲裔支持“黑人性命攸关”，而只有37%白人表示认可。

玛丽安是华裔，家在华盛顿郊区的阿灵顿，夫妻两人都是软件工程师，属于生活不错的中产阶层。她告诉本报记者：“大选年出现的种族主义争论，以及对少数族裔的攻击和侮辱令人不安，不但使种族问题更难解决，还进一步撕裂了美国社会。”

出现认同危机——

“没有能力出台包容、妥善的方案”

专家指出，今年出现的一系列种族问题，说明美国在民族和国家认同上出现了危机。

美国公共宗教研究所首席执行官罗伯特·琼斯对本报记者表示，美国人口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非洲裔、拉美裔、亚裔比例迅速增加，白人比例减少。依靠白人选民的共和党面临巨大挑战，赢得选举越来越困难，如果共和党不能进行政策调整，就只能靠“特朗普方式”增加对白人的吸引力。

但“特朗普方式”对美国种族问题只能是雪上加霜。中立机构美国公共宗教研究所研究主管丹尼尔·考克斯认为，白人同少数族裔的经历截然不同，有70%的白人家庭和生活圈子中没有少数族裔，甚至很多人不愿承认美国面临种族问题。因此，美国社会对特朗普是否是种族主义者的看法并不一致。调查显示，76%的人认为特朗普是种族主义者，但只有11%的共和党人持此观点。

很多白人认为，通过“民权运动”，美国已经实现了种族平等，没有必要再把种族关系当作主要的社会议题。一些白人甚至认为，当前美国存在“逆向种族歧视”，“平权运动”使得少数族裔获得不应有的优势，对白人不公。与此同时，由于不少袭击事件是少数族裔所为，很多美国人认为非法移民给美国社会造成了安全威胁。

生活在马里兰州的陈先生对本报记者说，不少移民享受美国的福利，却不能融入美国社会，美国该反思移民政策了。他认为，美国并没有在种族和移民问题上形成广泛共识，所以才产生这么多争论。“从根源上讲，美国存在族裔不平等和种族歧视，但是没有能力出台包容、妥善的方案，这就使少数族裔对美国更加没有归属和认同感。”

约翰告诉本报记者：“自由、平等这些理念当然是高尚的，但从某种意义上说，在美国这是一种虚伪价值观，实际上是一种‘白人至上’理念，不能适应人口结构、社会发展的变化。当我们是奴隶的时候，白人能够接受，当黑人慢慢成长起来后，一些白人就不舒服了，这是当前种族问题的一大症结。”

美国霍华德大学政治学系副教授迈克尔·方特洛伊对本报记者表示：“奥巴马两次当选总统让美国社会对少数族裔的领导权感到不安，这次选举中出现的白人至上情绪是对少数族裔地位提高的一种过度反应。现在谈论‘后种族时代’为时过早，这次竞选表明，美国的种族关系实际上更为紧张，甚至剑拔弩张。”

种族问题与当今美国社会

美国芝加哥大学神学院Dwight N. Hopkins 　小乐/译

　　美国种族问题的危险在于，在经济危机期间，它被用来反对非白人。在美国有一个传统，一些白人政治家或基督教领袖指责其他肤色的人，将之作为经济危机的缘由。例如，当经济不好时，这些政治家或基督教领袖会把矛头指向少数族裔，说是他们夺走了就业机会、商业机会、高校录取名额等，甚至控诉他们不是“真正的”美国人。

　　从历史角度说，无论是殖民地时期，还是1776年建国后，美国社会一直有着很深的“种族”烙印。1607年，英国在现在的弗吉尼亚州建立了北美首个殖民地——詹姆士镇。第一批冒险家们为了开始新的生活，为孩子创造一个新未来，漂洋过海来到这个“新世界”。然而，很快，他们与一直居住于此的印第安人起了争执。1620年，在今马萨诸塞州普利茅斯建立的第二个殖民据点的英国人与当地人之间也存在类似矛盾。

　　就在第二个殖民据点建立前一年，20个非洲人被作为奴隶贩卖到了詹姆士镇。这20个非洲人被装在一艘荷兰战舰中，中途被卖给在这片新大陆拓荒的殖民者，只是因为船员需要新补给，用这20个奴隶换取新鲜的水、食物和衣物等。于是，1619年成为了非洲人作为奴隶抵达这个“新世界”的正式起始时间。

　　1776年，这里的英国殖民者反抗英国乔治国王，同年7月4日，13个殖民州宣布独立并建国。1787年，建国之父们召开首届制宪会议，正式创建美国。然而，参加会议的只是富有的男性白人，妇女、黑人、印第安人和贫穷白人都没有参加。宪法所指的权利是反对英联邦和旧欧洲的资本主义权利，宪法依然支持新建的国家继续实行黑奴制度。

　　后来，随着美国的发展，它希望控制大西洋和太平洋之间的所有土地，并在1848年的对墨西哥战争中夺得了得克萨斯州、新墨西哥州、亚利桑那州、内华达州、犹他州和加利福尼亚州。这些土地和土地上居住的人口也因此加入了美国，成为新西部。同一年，人们在加州发现了金子，这吸引了中国人前来淘金。1852年开始，大批中国人开始远涉重洋，除了一小部分留在夏威夷外，大部分涌入旧金山，来这里寻找他们的运气。到了加州后，他们在金矿上当劳工。1865年，美国开始修建横跨大陆的铁路，于是一些中国人受雇修建铁路。由此，美国的种族人口越来越多样化。

　　历史上，当我们讨论美国种族问题时，有两个重要倾向。一是重要的资本主义权利，即“自由、平等、公正”，这也是1776年美国《独立宣言》和1867年美国宪法强调的。还有一个倾向是，从一开始，就是一小群经济殷实的欧洲人及其后代通过驱赶印第安人、奴役免费劳动力（非洲人及黑人）、役使廉价劳动力（中国人），抢夺墨西哥的大片土地，开始遍布北美。他们在宣扬“全人类”的普遍自由、人权和公正的同时，却划分了红人（印第安人）、黑人（黑人和非裔）、棕色人（西裔和拉美裔）和黄种人（亚裔），并将之踩在社会底层。

　　“种族”这个概念对美国而言十分特别。任何人，只要其血统中有一滴黑人的血液，他/她即被归为黑人。然而，从生物学角度来说，只存在一个种族：人类；而美国人创造了所谓的“种族”一说，并借此使不同公民的阶层划分合理化。当今美国总统奥巴马就是一个例子，他的母亲是白人，但父亲是来自肯尼亚的黑人，他没有因为其母亲被归为白人，也没有因为其父亲被称为肯尼亚裔美国人，而是被定义为美国黑人。

　　社会运动对美国种族也有很深的影响，尤其是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的美国人权运动，不同肤色的人为了争取公民权利和人权而斗争。在南部，以黑人为主，中西北和北部以黑人和棕色人为主，在太平洋沿岸，以亚裔为主，也包括黑人和拉美裔。直到1965年，过了近三个半世纪后，美国黑人才获取了在自己国家中享有的完整的公民权。

　　由于人权运动的斗争，21世纪的美国对不同种族的人显得更为接纳，亚裔、拉美裔/西裔、黑人开始参与美国权力部门（但印第安人依然是最难被接受的）。没有这一社会背景，我们现在就不会有一个“黑人”总统，而总统大选也告诉我们，美国已经可以接受“黑人”领袖。奥巴马为自己白人、夏威夷人、肯尼亚人和黑人的身份而骄傲，体现的是在美国少数族裔文化中成长的经历——母亲是白人，父亲是肯尼亚人，本人是夏威夷人，在印尼成长。

　　可以说，美国社会对不同种族公民的态度正在变好。2012年出生的婴儿中，白人婴儿所占比例没有过半，到2030年乃至更远的2050年，都不再有一个种族在美国占大多数，其他肤色人口所占比例将高于白人的事实也变得更容易为大家接受。

　　然而，美国种族问题的危险在于，在经济危机期间，它被用来反对非白人。在美国有一个传统，一些白人政治家或基督教领袖指责其他肤色的人，将之作为经济危机的缘由。例如，当经济不好时，这些政治家或基督教领袖会把矛头指向少数族裔，说是他们夺走了就业机会、商业机会、高校录取名额等，甚至控诉他们不是“真正的”美国人。在他们看来，只有来自欧洲的移民才是“真正的”美国人，他们眼里的美国人实际上只是指美国“白人”。虽然印第安人一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虽然黑人最初踏上这片大陆的时间可以追溯至1619年，但在他们眼里都不是美国人。

　　2008年和2012年奥巴马总统竞选时强调希望，鼓励来自不同种族的美国人致力于同一目标。在美国，可以找到来自世界其他任何地方的移民。随着技术和交通的发展，世界正变得越来越小，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如何在同一时间和空间中和平共处，或许美国可以成为一个榜样。

　　从黑奴制度、奴役劳工，到现在越来越多不同肤色的人活跃于商业、工程、医疗、教育、政府权力部门等等各行各业，美国走过了一段很长的历程。我们还需要继续努力，促使社会不仅能从精神上接受不同肤色的人一起共事，也能对所有人开放物质财富。　　

原文来自:中国财经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