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指数”背后的傲慢与偏见
2016-10-09 08:29:00        今日中国www.chinatodayclub.com                     来源:今日中国

2016年1月,英国《经济学人》杂志旗下智库公布了2015年度全球民主指数(democracyindex)评估报告。在对过去一年全球民主发展状况深感“焦虑”的同时,报告对纳入统计范围的167个国家和地区进行了排名。其中,中国以3.14分(总分为10)位列第136,继续被贴上所谓“专制独裁”国家的标签。相比之下,一大批治理能力低下甚至是国际上公认的“失败国家”却因较高的“民主”程度而轻松跻身前列。近年来,尽管诟病不断,以民主指数为代表的类似指数、排名却依然能够凭借强大的话语优势频频引发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面对民主指数等西方民主测评指标的大行其道,我们不仅要认清其背后所反映出的西式自由民主的傲慢与偏见,更要充分立足中国自身政治发展的特点与优势,不断增强中国在国际民主评估领域的影响力与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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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处于“焦虑”中的全球民主

民主指数由英国《经济学人》杂志社旗下的信息情报社(EconomistIntelligenceUnit)创立。该指数于2006年首次发布,从2010年起改为一年发布一次。通过对选举过程与多元化、公民自由、政府运行、政治参与和政治文化等五方面的状况分别进行打分、汇总与加权平均,该指数将世界各国的民主状况划入0—10的得分区间,0分为最低,10分为最高。其中,8—10分为“完全民主”(fulldemocracy),6—7.9分为“有瑕疵的民主”(flaweddemocracy),4—5.9分为“混合政体”(hybridregime),4分以下为“独裁政体”(authoritarianregime)。

实际上,二战结束以来,国际上以指数、排名等形式对各国民主发展状况进行评估与测量的尝试并不鲜见。早在上世纪70年代,总部位于美国的“自由之家”(FreedomHouse)就推出了针对世界各国的民主评估指标体系——全球自由评估。该指数从1973年起不定期发布过去一年针对世界各国自由状况的评估报告,并从1978年起实现年度性发布至今。相比自由之家的评估报告,民主指数虽然起步较晚,但依托《经济学人》杂志这一媒体平台所具有的全球影响力,该指数在不到十年的时间已经具备了相当程度的国际影响力和话语权。近年来,每一年度的民主指数甫一问世,都会引来世界各国政府、媒体乃至普通民众的广泛关注。

2015年度的民主指数报告是该指数自创立以来的第8次公开发布,主要测评范围为2015年全球范围内的民主发展状况。继2014年的“不满”(discontent)之后,该报告用“焦虑”(anxiety)来形容过去一年全球的民主发展状况。报告指出,在战争、恐怖主义、难民危机等的冲击下,全球民主在2015年正经历着一系列严峻挑战。在167个国家和地区中,与2014年相比,61个国家或地区的民主评分得到了改善,56个出现恶化,50个与上年度持平。从数量上看,相比上一年度,“完全民主国家”由24个下降为20个,“有瑕疵的民主国家”由52个上升为59个,“混合政体和独裁政体国家”的数量则变化不大。从分布区域上看,所谓“完全民主国家”主要位于西欧、北美,“有瑕疵的民主国家”主要位于拉丁美洲、东欧和亚洲,“独裁政体国家”则主要集中于非洲、中东和东欧独联体国家。对于全球民主的未来,报告认为,无论是精英还是普通民众,在不断增加的焦虑与恐惧中,人们对民主的信心正处于不断动摇乃至衰退之中。

值得关注的是,报告在很大程度上将2015年亚洲民主状况的所谓总体“恶化”视为全球民主陷入焦虑的重要原因。除了日韩两国由传统上的“完全民主”滑落为“有瑕疵的民主”之外,在28个纳入统计范围的亚太国家或地区中,共有17个出现了民主评分的停滞或下滑。而自民主指数创立并公布以来,上述地区曾一直被视为全球民主状况持续改善的“典范”。对于中国的民主发展状况,报告中的相关数据与分析也颇耐人寻味。就排名而言,中国2015年度的民主指数评分相比2014年上升了8位,看似表现出明显的“改善”态势。然而,从具体评分上看,却仅仅是由3.00提高到了3.14,总体仍然位于所有国家或地区中的末位行列。关于中国得分提升的原因,报告并未具体指明,仅以民众对所谓“民主政府”概念愈发扩大的支持等模糊性表述来加以解释。报告对于中国民主排名持续处于“低位”的状况表示出一以贯之的关注与“忧虑”。在2014年和2015年的两份年度报告中都重复并强调着相同的一句话:“全球约有26亿也即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口依然生活在独裁统治之下(中国在其中显然占据相当大的比重)。”

所谓“科学”、“中立”的背后

自上世纪50年代起,行为主义和后行为主义革命对西方社会科学产生了持续性的深刻影响。具体到政治学领域,长久以来以哲学、历史和制度分析为主要关注点的传统型政治学日益被追求系统化、计量化和模型化的所谓政治科学替代。从某种程度上讲,政治学研究在数理化、模型化方面的突飞猛进,无疑给战后的西方民主测量披上了一层“科学”、“中立”的外衣。在这一点上,民主指数自然也不会例外。然而,从民主的定义、数据来源与评分等多方面来看,民主指数不仅无法确保测量的科学性,更难以实现所谓的“中立”。

首先,民主指数所定义与测量的民主并非普遍意义上的人民当家作主,而仅仅是以竞争性选举为核心评判标准的西式自由民主。自20世纪熊彼特的精英民主理论确立了其在西方的统治地位以来,民主与专制的二元分析范式已经逐渐渗透到西方民主理论的方方面面。尽管在测量民主究竟是采用二分法还是等级法的问题上存在一定的分歧,但是,是否举行所谓定期、自由、公平的选举却早已成为西方判定一个政权民主与否的核心标准甚至是唯一标准。民主指数也曾试图在民主的定义与涵盖面上有所突破,例如,在传统的政治权利、公民自由之外,增加了对政治过程与政治文化的考察。然而,这些因素的加入仅仅起到了量变作用,并未从根本上动摇西式选举在民主指数中的核心地位,以及由此而生的单一的、线性的分析范式。

其次,数据来源的庞杂性和良莠不齐导致民主指数的测量难以确保客观性和科学性。为了扩大测量的涵盖面,民主指数将“政治权利+公民自由”这一二维模式扩展为对包括政府运行、政治参与和政治文化等在内的五大维度的考察。这一做法虽然增加了民主概念的“厚度”,但却大大增加了民主测量的覆盖面与难度。相应的,为了满足这一需求,就必须收集更大范围和更具权威性的案例与数据,而这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民主指数创立者自身的能力。例如,在数据来源方面,民主指数吸收了大量来自第三方的调查数据,如盖洛普民意测验、民主晴雨表调查等,这些调查与相应数据在主客观比重、准确性、时效性等多方面本身会存在不同程度的差异甚至自相矛盾之处。因此,依靠大量加工与整理二手数据而得出的所谓民主指数,其科学性和客观性难以令人信服。

第三,民主指数的评估与打分过程存在极大的模糊性、不确定性。在扩大考察维度的同时,民主指数在赋值和打分方面对各个子项中的问题做了极大的简化处理。例如,为了便于回答和加总分值,相关问题往往被简化为“是”、“否”和“中”等两个或三个选项。相应的,选项所赋分值多为0分或1分,个别存在“中”选项的部分会增加0.5这一分值。可以说,用这种极端简化、非黑即白的处理方式来考察一国或地区的民主状况,其最终结果的可靠性本身就要划上一个极大的问号。此外,不同选项的得分究竟是依据自主调查数据还是第三方数据、抑或二者兼有?哪些问题的评分来自所谓的“专家评估”?哪些来自民意调查?二者之间的比重又是如何划分的?对于这些问题,民主指数及其评估报告均未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

民主评估亟需中国立场与实践

实际上,民主的评估与测量从来就不仅仅是一项单纯的学术性活动。二战结束以来,受到西方社会科学领域行为主义革命和后行为主义革命的深刻影响,西方学界对于民主的评估与测量始终保持着极高的兴趣与关注度。一代又一代的学者相继投身其中,乐此不疲。20世纪50年代以来,针对民主测量与评估的研究不断涌现,形形色色的测量方法、指标体系与排名层出不穷。进入冷战阶段后,个别西方大国出于意识形态与国家战略利益的需要,不断加大对涉及西式自由民主研究与推广的学者以及相关非政府组织的扶持力度,并将其所进行的全球自由、民主类测评作为宣扬西式自由民主和价值观的“利器”加以控制和利用。伴随着冷战时代的结束,赢得意识形态战争“胜利”的西方国家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继续将国际民主测评作为维护并扩大全球战略利益和话语权的重要工具。当前,在民主指数、全球自由评估、转型指数、全球和平指数等名目繁多的指标、排名的背后,既不乏对中国等发展中国家的傲慢与偏见,更有力图维护少数西方大国战略利益与话语霸权的现实考虑。

在对中国这个当前世界上最大的社会主义国家的评估方面,民主指数的傲慢与偏见可谓尽显无遗。自2006年首次发布以来,中国在历次民主指数报告中的分值分别为2.97(2006)、3.04(2008)、3.14(2010)、3.14(2011)、3.00(2012)、3.00(2013)、3.00(2014)、3.14(2015),始终处于所谓“专制独裁”国家的行列中。相比之下,印度历年的得分几乎都是中国的两倍以上。然而,无论从其低下的治理能力和效率,还是居高不下的腐败程度等方面来看,印度的真实状况都离民主指数所描述的亚洲“民主”典范形象相去甚远。伊拉克、埃及等国家的民主指数得分也都在中国之上。这些国家为什么能够获得较高民主评分?答案就是它们实行了所谓的西式选举。在这一方面,同处亚洲且刚刚经历选举过程的缅甸更是鲜明例证。2013年之前,该国的民主指数始终在3.00甚至2.00以下。而在实行了普选的2015年,其“选举过程与多元化”一项的得分便由去年的1.92大幅提升到3.17。相应的,缅甸民主指数总得分相比往年一跃达到4.14,一举摆脱“专制独裁”而步入“混合政体”国家行列,并被列为2015年度亚洲民主发展的一大“亮点”。可见,在以是否实行西式选举作为重要评判标准的前提下,许多国家往往会被简单粗暴地贴上“专制独裁”的标签。

在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的今天,世界各国之间的竞争很大程度上已经转向了围绕国际话语权的争夺。对于广大发展中国家而言,民主评价话语权的劣势不仅意味着缺少对本国政治发展进程的国际阐释权,更是对自身意识形态和国家安全的严重威胁。在国际民主测评领域,一味选择主动向西方靠拢或寄希望于西方主动释放所谓“善意”无异于缘木求鱼。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是,改革开放38年来,中国在政治发展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就,这些成就不但极大促进了本国经济社会的全面发展,而且也为世界各国尤其是广大发展中国家提供了丰富的、可资借鉴的经验。

值得肯定的是,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治理概念的兴起,国内从治理或善治角度展开的民主评估与测量的相关研究与实践正在不断涌现。例如,2015年12月,华东师范大学《2015国家治理指数年度报告》正式对外发布。该报告共对全球111个主要国家的治理指数进行了比较和排名,其中新加坡位列第一,中国位列第十九。无论从人口规模还是国土面积、经济总量等方面来看,中国均是唯一一个以“发展中大国”身份入选前20的国家。从全面反映和评估政治发展的角度来看,该指数对近年来中国在治理层面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作出了大体客观的反映与评价。

当前,在少数西方大国持续占据民主评估话语权优势的背景下,我们显然不能寄希望于西方既有指标体系主动做出“调整”。短期内,中国在政治发展领域所取得的成就,显然也不足以改变西式自由民主固有的傲慢与偏见。国际民主评估领域的历史和现实也告诉我们,围绕民主的评估与测量必然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工作,既要树立长远的战略眼光,又要时刻以稳健、可持续的方式积极推进。相信在不久的将来,随着我国民主政治发展成就与经验的不断积累与升华,中国必然能够突破西式话语霸权的束缚,不断展现出自身在国际民主评估领域的特点与优势,从而最终确立起中国自身政治发展道路的国际地位及其相应的话语影响力。

(作者: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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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克兰乱局

推翻乌克兰政权的抗议者们对祖国怀有美好憧憬。他们手持标语,呼吁向欧盟靠拢、终止俄罗斯干涉内政、推翻窃国贼亚努科维奇、建立廉洁政府。但是,他们最根本的要求与许多人几十年来奋斗的目标一样,即对抗腐败、蛮横的专制政府。他们渴望按规则办事的民主政体。

个中缘由众人皆知。大体上讲,民主国家比非民主国家更加富裕,卷入战火的几率较小,反腐败更加有力。从深层次看,民主国家让人们直抒胸臆,决定子女和本人的命运。全世界这么多人、这么多地方、愿意付出这么大代价,一起为了民主之理念而奋斗,这是其不朽魅力最好的证明。

然而,最近基辅等地的欢呼声背后夹杂着焦虑,因为好几个国家都上演了同一种令人不安的运动模式。民主聚集在重要广场。政府默许恶棍反击,但在民众的坚强护卫和全球新闻媒体的聚焦下,政府被迫让步。全球欢呼政权垮台,愿为建立民主政府伸出援助之手。可是,赶走独裁者容易,建立行之有效的民主政府则困难得多。新政府举步维艰,经济疲软,结果整个国家没比革命前好多少。这就是阿拉伯革命和十年前的乌克兰橙色革命的故事。2004年,亚努科维奇被街头抗议赶下台,2010年又被选上总统(其中有大笔俄罗斯资金卷入),然后反对派再度上台,结果国家状况还是一样糟糕。

民主正在经历艰难时世。独裁者被赶下台以后,反对派大多无法建立行之有效的民主政府。甚至在那些业已建立民主制度的国家,体制问题已经变得十分明显,社会上弥漫着对政治的幻灭情绪。然而,仅仅几年前,民主还大有统治世界之势。

20世纪下半叶,民主在那些最困难的地域生根发芽——遭纳粹重创的德国,穷人最多的印度,1990年代经历过种族隔离的南非。反殖民浪潮创造了一大批民主化的亚非国家,民主政府取代了专制政权:希腊(1974)、西班牙(1975)、阿根廷(1983)、巴西(1985)和智利(1989)。苏联垮台创造了一批中亚的新兴民主国家。美国智库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统计,截至2000年,全世界共有120个民主国家,占全世界总人口的63%。

那一年,超过100个国家的代表在华沙齐聚一堂,参加世界民主论坛(World Forum on Democracy),宣布“人民意志”乃是“政府权威之基础”。美国国务院发布报告,宣称各种各样的威权主义、极权主义政府形式都已经“试验失败”,“现在看来,民主取得了最终胜利”。

打了那么多胜仗以后,自然会冒出这种想法。但往后退一步,冷静地来看,民主的胜利没有那么多必然性。民主政制滥觞于雅典,之后过了两千多年,启蒙运动才把民主推上政治模式的前台。18世纪,只有美国革命创建了可持续的民主。19世纪,君主主义者一直试图对抗民主力量,实现复辟。20世纪上半叶,新兴民主政体在德国、西班牙和意大利都失败了。1941年,全世界只剩11个民主国家,罗斯福担心“民主的火焰将被野蛮人熄灭”。

20世纪晚期的进步势头在21世纪终止了。今年,全世界约40%的人口将参加自由、公平的选举,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数字。但是,民主在全球的发展停滞了,甚至可能已经逆流。自由之家认为,2013年是全球自由指数下降的连续第8个年头,其顶峰是本世纪之初,随后便一路下滑。1980至2000年间,民主只是遭遇一些小挫折,但2000年以来,面临的障碍越来越多。民主的问题已经没法用简单的数字来呈现。许多名义上的民主国家已经滑向专制政权,民主只剩选举这一外在形式,缺少民主制度有效运转所需要的人权和体制保障。

胜利能够点燃人们对民主的信心,例如政权更迭之际的开罗和基辅,但随后便再度熄灭。在非西方地区,民主屡屡崩溃。而在西方内部,民主常常与债台高筑、运作失灵等字眼联系在一起,损害其国内外的名声。民主永远有批评者,但现在,西方内部出现种种缺陷,其海外形象日益脆弱。于是,原来的批评声音重新被加以严肃对待。民主失势,原因何在?

今天的世界,民主出了什么问题?

历史轮回

有两个原因。其一是2007-08年的金融危机,其二是中国崛起。金融危机造成的心理创伤与经济损失一样大。它揭示了西方政治体制的根本性弱点,破坏了西方人固有的自信。西方政府数十年来持续发放福利,任凭债务不断升高,政客们以为他们已经超越了繁荣泡沫的循环并解除了风险。许多人对本国政治体制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尤其是当银行家们为自己订制高额奖金时,各国政府却掏出纳税人的钱为银行纾困。金融危机让华盛顿共识招致新兴世界齐声谴责。

同时,中国共产党打破了民主世界在经济发展方面的垄断。哈佛大学前校长萨默斯(Larry Summers)观察到,美国每30年生活水平翻一番,而中国过去30年间每10年生活水平翻一番。中国的精英阶层认为,他们的模式——共产党紧密控制,以及稳定的选贤任能——比民主效率更高,更能避免僵局。中国领导人每十年左右换一届,按照完成施政目标的能力选拔干部。

批评者们谴责政府用各种措施控制民意,无论是关押异议者或审查网络言论。他们批得没错。不过,中国政府严密控制的决心反过来也证明了对民意的关切。同时,中国领导人有能力处理国家建设方面的重大问题,而这些问题可能困扰民主国家数十年。例如,中国仅用了两年时间就实现2.4亿农民享受养老保险——这要比美国公共养老保险体系的总人口多得多。

许多中国人愿意在经济发展的前提下忍受现行体制。2013年皮尤全球态度调查(Pew Survey of Global Attitudes)显示,85%的中国人对本国发展方向“十分满意”,而在美国这一数字仅为31%。复旦大学的张维为提出,民主正在破坏西方国家,尤其是美国,因为民主使得政治僵局制度化、轻视决策、还产生了小布什这样的二流总统。北京大学的俞可平提出,民主使得一些简单事情“过于复杂和琐碎”,让“某些擅长甜言蜜语的政客误导民众”。同样来自北京大学的王缉思观察到,“许多引进西方价值观和政治制度的发展中国家正在遭遇社会动荡和骚乱”,中国则提供了另一种模式。从非洲(卢旺达)到中东(迪拜)、东南亚(越南),都在严肃对待这一意见。

面对2000年以来一系列的民主派失望情绪,中国的发展显得更加强势。俄罗斯的民主派首先遭遇重大挫折。1989年柏林墙倒塌,苏联的民主化进程似乎不可阻挡。1990年代,俄罗斯在叶利钦领导下醉醺醺地朝民主走了几步。但1999年末,他将权力移交给普京——一名克格勃特工。从那以后,他分别两度担任总理和总统。这位后现代沙皇已经摧毁了俄罗斯的民主实质,遏制新闻自由,关押反对派,同时,他还维持着表演——每个人都可以投票,只要让普京先生获胜。委内瑞拉、乌克兰、阿根廷等地的独裁者依样画葫芦,没有完全抛弃、而是维持着民主的假象。这让民主的信誉进一步受损。

另一重大挫折是伊拉克战争。2003年美国领导的侵略战争结束后,传说中萨达姆拥有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并未兑现。随后,小布什又把战争的借口换成了自由与民主。“自由国家协同一致推动民主,乃是敌人失败的先声。”他在总统连任讲话上说。这已经不只是机会主义了:小布什真诚地相信,只要独裁者主宰中东,这片土地就是恐怖主义的土壤。但这让民主进程遭受重创。左翼人士找到了新的证据,证明民主不过是美帝国主义的遮羞布。现实主义外交家则认为,当前伊拉克日益动荡的局势再度表明,美国领导的民主化进程是社会不稳定的解药——美国一旦放弃领导权,社会就动荡了。而福山等清醒的新保守主义者则将其视为民主水土不服的又一例证。

第三个严重挫折是埃及。穆巴拉克政权2011年垮台,浪潮般的抗议活动让人们看到希望,以为民主将在中东地区传播开来。但颂歌随即变成悲鸣。埃及大选的赢家不是自由派(各立山头,荒唐得让人绝望),而是穆尔西的穆斯林兄弟会。穆尔西把民主当作赢家通吃的体制,将穆兄会塞入政府,赋予自己几近无限的权力,创建穆斯林永远占大多数的上议院。2013年7月,军方介入逮捕埃及首位民选总统,关押穆兄会高层人士,杀害数以百计的抗议者。埃及局势与叙利亚战争、利比亚无政府状态一道打破了阿拉伯之春的希望。

同时,民主阵营的某些新成员成绩不佳。南非自1994年引入民主体制以来,一直是由非洲人国民大会统治。该党越来越自私自利。土耳其一度将温和的伊斯兰教与繁荣、民主结合在一起,而现在正堕入腐败与专制的深渊。孟加拉、泰国和柬埔寨的反对党要么抵制大选,要么拒绝接受选举结果。

所有这一切都证明,维持民主正常运转是一项非常漫长的工作,那种以为民主可以自己迅速生根发芽的想法已经烟消云散。虽然民主如小布什和托尼•布莱尔所说是“普世的追求”,但它还是一种基于文化的实践。西方国家几乎都是在建立复杂的政治制度很长时间以后才落实选举权,实现强有力的公民组织和宪法权利,而西方社会一贯珍视个人权利与司法独立等理念。

不过,原本视为民主范例的体制最近几年却变得过时而无用。美国已成为政治僵局的代名词。这个国家如此痴迷于党派之争,以至于过去两年间两度站在债务违约的悬崖边缘。分割选区以谋取选举优势的行为也侵蚀了美国民主。这种行为鼓励极端主义,因为政客们只顾吸引“死忠”选民,抛弃了大量的普通选民。金钱获得了美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政治影响力。数以千计的说客(平均每位国会议员有超过20名说客)让立法过程变得更为冗长和复杂,让特殊利益集团更有机会参与其中。所有这一切给人造成的印象是,美国民主是可以卖的,富人权力比穷人大,尽管说客和金主们宣称政党开销是在践行言论自由的权利。结果是,美国的形象——乃至民主本身——遭受可怕的冲击。

欧盟也不是民主的榜样。1999年引入欧元主要是技术官僚的决策;只有两个国家(丹麦和瑞典)就此问题举行全民公决(结果都是否决)。巩固欧盟权力的《里斯本条约》遭选民们错误地投票否决。欧元危机最困难的日子里,欧元精英们强迫意大利和希腊用技术官僚取代民选领导人。欧洲议会修补民主赤字的努力失败了,这一机构本身遭到忽视与鄙夷。欧盟已成为孕育民粹主义政党的沃土,荷兰自由党的基尔特•威尔德斯(Geert Wilders)和法国国民阵线的勒庞等人宣称,将捍卫普通百姓,对抗傲慢、无能的精英。希腊的金色黎明正在考验民主国家对纳粹式政党的容忍限度。原本用来遏制欧洲民粹主义的机制,如今却让它死灰复燃。

什么更重要?财富还是权利?

民主的坏脾气

甚至在民主的心脏地带,它也遭受着严重的结构性问题,而非小毛病。自民主的黎明——19世纪晚期以来,民主通过民族国家和全国性议会得以体现。人民选出代表,在一定时期内行使国家权力。但这种安排从上到下均遭到冲击。

从上层来看,全球化改变了一国政治的根基。国家领导人将一大部分权力移交给全球市场和跨国主体,例如贸易与金融。结果,政治家无法向选民兑现承诺。IMF、WTO、欧盟等国际组织影响力越来越大。自然,人们会问:单个国家如何处理气候变化、偷逃税款等顽疾?政治家们为了应对全球化,丧失了审慎的品格,将权力送给某些领域未经选举的技术官僚。央行独立决策的国家数量从1980年的约20个增加到现在的逾160个。

来自底层的挑战更为严峻:加泰罗尼亚和苏格兰等民族可能独立,印度各邦和美国的市长们,他们都想从中央政府手中夺回权力。另外,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的莫赛斯•奈姆(Moisés Naim)指出,NGO和说客等“微观权力”正在扰乱传统政治结构,无论民主或独裁国家的政治家日子都将更加难过。互联网让微观权力的组织和宣传工作变得更加便利;观众们每个星期参与一次生活秀的投票,网民们轻点鼠标便可发出联署信,在这样的世界,每隔几年才轮到一次的政治选举越来越与时代脱节。英国议员道格拉斯•卡尔斯维尔(Douglas Carswell)将传统政治比作HMV——一家业已破产的英国唱片店——人们通过Spotify(一家流媒体服务网站)想听什么就听什么、想什么时候听就什么时候听。

但是,民主面临的最大挑战既不是来自上层,也不是来自底层,而是中间——选民本身。柏拉图关于民主的主要忧虑是市民“沉湎于日常生活的享乐”。这的确是真知灼见。民主政府逐渐习惯于背负庞大的结构性债务,借钱满足选民的短期需求,忽视长期投资。法国和意大利已经30多年没有实现过财政平衡。金融危机骤然暴露了此类以借债度日的民主国家的真面目。

随着危机后的刺激政策逐步缩小,政客们现在必须直面两难困境。经济持续增长、信贷宽裕的日子可没有这些烦恼。但政客们要想说服选民接受财政紧缩,那么他们的选票箱将会很难看。增长放缓、财政吃紧,导致利益集团争夺有限资源的竞争将更加激烈。更糟糕的是,这种竞争是在人口老龄化的西方世界展开。老人投票率比年轻人高,更有组织性(譬如强大的美国退休人员协会),因此他们的选举影响力更大。老人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许多国家现在面临过去与未来的斗争,既有福利与未来投资的斗争。

日益蔓延的厌倦情绪让民主雪上加霜。发达国家的党员数量持续下降:仅仅1%的英国人现在参加政党,而1950年的数字是20%。选民数量也在下降,一项针对49个民主国家的研究显示,选民数量自1980-84年至2007-13年间下降了10个百分点。2012年针对7个欧洲国家的调查显示,逾半数选民“根本不信任政府”。同年Yougov公司针对英国选民的调查表明,62%的受访者认为“政客永远在撒谎”。

同时,“闹着玩儿”和“游行抗议”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2010年,冰岛的“最好党”(Best Party)承诺将公然腐败,却赢得足够选票,成功走进雷克雅维克市议会。2013年,四分之一的意大利选民支持格里罗——一位喜剧演员。如果人们真是一无所求,这种对政治的普遍厌倦情绪也许是健康的;但选民实际上有很多要求。结果将造成恶劣、不稳定的影响,一方面依赖政府,一方面却鄙视政府。这种依赖关系使得政府过度扩张、背负过多债务,而鄙夷的情绪剥夺了政府的合法性。民主的机能失调与坏脾气接踵而来。

心脏地带的民主问题有助于解释其他地方遭遇的困难。20世纪民主之所以运转良好,一部分原因是美国的霸权:其他国家自然而然想要模仿世界领袖。但随着中国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美国和欧洲失去了榜样的魅力和推广民主的胃口。奥巴马政府现在似乎被恐惧所缠绕,害怕民主会造成政权腐败或帮衬圣战主义者。既然美国政府连预算都通不过,更谈不上对未来的任何规划,那其他发展中国家为什么要把民主当作理想政体呢?既然欧元国家的精英们为了财政原则而踢走民选领导人,那独裁者们为什么要听从欧洲的民主教诲呢?

与此同时,新兴世界的民主国家遭遇了发达世界的同样问题。这些国家也受到短期开销的束缚,拿不出长期投资。巴西允许公务员53岁退休,却造不出一个现代化的机场。印度给客户们小恩小惠,却没钱投资基础设施建设。各国的政治体制被利益集团所绑架,被反民主的恶习所破坏。英国历史学家帕特里克•弗伦奇(Patrick French)写道,印度下院所有30岁以下的议员均出自政治世家。甚至资本家们都不再愿意支持民主:许多印度商业大亨一直在抱怨,印度的混乱民主造就糟糕的基础设施,而中国的威权体制造出了高速公路、漂亮的机场和高速铁路。

以前,民主也曾退却。1920、1930年代,共产主义和法西斯主义来势汹汹:西班牙1931年恢复议会制时,墨索里尼将其比作在电气时代使用煤油灯。1970年代中期,西德总理维利•勃兰特声称,“西欧民主只剩二三十年的时间;然后它将滑落,失去动力和方向,陷入独裁者包围的海洋”。如今事情没那么糟糕,但针对民主的优越性和必然性这一理念,中国造成的威胁远比共产主义来得大。

然而,中国令人震惊的前进步伐有其深层次缺陷。精英阶层变成自我循环、自私自利的小圈子。50个最富有的全国人大代表拥有的财富总额达947亿美元,是50个最富有的美国国会议员的60倍。中国的经济增长率从10%降到了8%,未来可能继续下降——对于依靠经济增长维持合法性的政权来说,这是巨大的挑战。

托克维尔在19世纪时指出,民主的外表总是看起来比内在虚弱:表面上各种混乱,实际上却具有很多内在力量。产生新的领导人,提供新的政策,民主国家能够比专制国家采取更加新颖的策略处理问题,虽然寻找正确的政策可能来来回回花费很多时间。但新兴民主国家和老牌民主国家若想确保胜利,都必须打牢根基。

《经济学人》杂志2014年3月1日封面

摆正民主

麦迪逊(James Madison)和密尔(John Stuart Mill)等现代民主的奠基者最让人诧异的是他们的清醒态度。他们将民主视为有力、但不完美的机制:需要审慎设计,发挥人类的创造力,但还要制约反常的人性,确保机器正常工作,不断加油、调试、试验。

清醒的品格在建立民主制度伊始尤为重要。最近之所以出现那么多失败的民主试验,原因之一就是过于看重选举,轻视了民主的其他必要因素。例如,国家的力量必须得到制衡,言论自由、结社自由必须得到保障。那些最成功的新兴民主国家,秘诀之一便是克服了多数主义(majoritarianism)的诱惑——赢得大选以后,多数派即可为所欲为。印度从1974年(除了实施紧急状态的那几年)、巴西自1980年代中期以来,两国都得以保持民主政体至今,原因都只有一个:限制政府权力,保障个人权利。

强有力的政制不但能够促进长期稳定,还可以减少少数派篡权的机率。它还能够支持打击腐败——发展中国家的祸根。相反,新兴民主国家受挫的第一个信号就是民选领导人逾越权力——通常是以代表大多数人的名义。穆尔西想方设法要把穆斯林兄弟会的支持者塞进埃及上议院。亚努科维奇削弱了乌克兰议会的权力。普京以人民的民意践踏了俄罗斯的独立机构。若干非洲国家领导人正在实行残暴的多数主义——取消总统任期限制,或如乌干达总统约韦里•穆塞韦尼2月24日所做的,惩罚同性恋行为。

这类反自由的行为发生时,即使受到该国国内大多数人支持,外国领导人也应当大声喝止。但是,最需要吸取教训的是新兴民主政体的设计者:他们应当看到,对于健康的民主政体而言,强有力的分权制衡的重要性不亚于选举权。甚至谋求独揽大权的政客也应当从埃及和乌克兰吸取教训:要不是穆尔西和亚努科维奇谋取权力,激怒同胞,前者就不会呆在监狱里,被送上法院的被告席,后者也就不会流亡海外。

即使是成熟的民主国家也要注意自身的制度建设。全球化和数码革命使得某些最受推崇的政治体制变得陈旧不堪。制度完备的民主国家需要将自身体制升级换代,解决本国问题,重新拾起民主的国际威望。某些国家已经开始有所准备。美国参议院采取措施,加大参议员阻挠提名的难度。一些州引入公开初选,并将划分选区的工作交给独立委员会。还有别的措施。改革政党资金政策,公布所有金主的名字,这也许能减少特殊利益集团的影响力。欧洲议会可以要求议员提供公款开销的发票。意大利议会有太多享受高薪的议员,上下议院权力过于均等,导致任何议案都难以通过。 可是,改革者必须有大魄力。限制特殊利益集团的最好办法是限制政府项目数量。解决政治厌倦情绪的最好办法是政客们少说大话。质言之,政府越小,民主就越健康——这一理念可追溯至美国革命。“建立人统治人的政府过程中,”麦迪逊提出,“最大的困难是:你必须先让政府控制民众;然后让它控制自己。”有限政府的概念是二战后民主复兴的必要因素。《联合国宪章》(1945)和《世界人权宣言》(1948)设定了各国政府不可践踏的人权与规则,即使大多数人希望政府这么做。

这些分权制衡的理念乃是出于对暴政的恐惧。但如今,尤其是在西方,扼杀民主的敌人越来越隐蔽。一个是政府规模。政府持续扩张,导致个人权利受损,特殊利益集团受益。另一个敌人是政府允诺空头支票的恶习,要么是发放根本承担不起的福利,要么是发动赢不了的战争(例如打击毒品)。选民和政府都必须认可限制政府扩张权力的欲望。譬如,央行的独立决策成功遏制了1980年的通货膨胀。现在正是时候,应当在更大范围内限制政府权力。成熟的民主国家,与新兴民主国家一样,都需要对民选政府进行分权制衡。

政府可以通过各种方式进行自我限制。他们可以严控财政支出——例如瑞典已经承诺根据经济发展平衡预算规模。他们还可以引进“日落条款”,强迫议会每十年重审一遍法律。他们还可以请求超越党派利益的委员会来设计长期改革方案。瑞典的独立委员会提出符合实际的改革措施,包括加大私人养老金份额,根据人口预期寿命调整退休年龄,使得该国的养老金体系免于崩溃。智利在协调铜产品市场活力与民众希望分享利润的呼声之间做了很好的协调工作。该国还实行严格规定,确保适应经济周期,指定专家委员会分析市场涨落。

对于虚弱的民主国家来说,赋予智者与好人以更大权力,这难道不是一剂良药吗?不尽然。无私的规则可以防止人们选择导致破产和社会停滞的政府支出方案,或者保护少数族裔免于迫害。但是,技术官僚的统治也有其局限性。在财政政策和福利改革等重大领域,权力应谨慎行使,过程必须公开、透明。

一些权力向上集中,由领导人和技术官僚决策,那么另一些权力则应下放给普通民众,以取得制衡。难点在于,如何利用全球化与本土化这两股力量,不回避、不抗拒。既有的民主国家面临的两股力量——上层的全球化,下层的微观权力——如果取得平衡,就能够增强民主,而非破坏民主。

托克维尔提出,本土的民主常常是最好的民主形式:“市镇集会对于个人自由的意义,就像小学的科学课一样;它教导人民如何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使用、享受民主。”市长的支持率通常是全国性政客的两倍。现代技术能够帮助实行现代版的托克维尔式市镇集会,推动公民参与与创新。过度的网络民主形式(每件事都要反反复复的投票)可能会受到特殊利益集团操纵。但技术和直接民主能够相互制衡,打个比方,独立的预算委员会可以评估发起投票的成本和可行性。

某些地方政府正在逐渐取得平衡。最鼓舞人心的例子是加利福尼亚。加州的直接民主体制允许公民投票审议互相矛盾的政策,例如提高财政支出和降低税率,同时,封闭的党内初选和选区划分滋长了极端主义。但最近五年,加州引入一系列改革措施。这其中一部分是慈善家、投资家贝格鲁恩(Nicolas Berggruen)的功劳。加州设立“长期规划”委员会,制衡选票的短期利益,还引进了公开初选,并将划分选区的工作交给独立委员会。加州还成功实现预算平衡——州参议院主席斯坦伯格(Darrell Steinberg)称之为“近乎超现实”的成就。

芬兰政府设立了类似的独立委员会,为养老金体系的未来规划建言献策。同时,芬兰尝试利用电子化民主:议会必须审议任何超过5万人联署的动议。但需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结合技术官僚与直接民主,上层与下层的代表性——如果民主想要恢复健康的话。美国第二任总统约翰•亚当斯曾说过:“民主不会永远存在。它会衰弱、耗尽,然后自杀。从来没有哪个民主政体最终没有自杀。”显然他错了。民主是20世纪意识形态之争的伟大胜利者。但如果民主还想延续20世纪的辉煌战绩,它必须在幼时得到一丝不苟的呵护,成年后孜孜不倦地雕琢。

原文来自:中国财经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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