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和距离 ——乡村孤儿院之十七

□苏宁

信基督的朋友一直向我表达过如是观念：即使是左手做的好事，也请不要让右手知道。

小时候，做好事，不留姓名的教育，也一直存留在心。是做人的基本品德。就如家中年长的人总会教导：你对人所有的好都会回到你自己这里，你对人所有的恶也将回到原处。所以，做人一定要谦卑和善良。所以，我每每对长大后看到的人世所有的望人好之心、望人好之念，都心存敬念和爱惜。每看到那些，大张旗鼓宣传善行和种种数字的做法，又觉得，有时也理解。

也许，在信仰缺失和崩溃之前，这已是珍贵的、无可选择的唤起良知的方式之一。

静心问自己，又做过什么。一个为此羞愧的人更没有资格疑惑。而且，我的心也不是一直温柔的：当我默默的几次向我信赖的媒体上公布的红十字会账号，还有某个机构汇过我谦卑的心意后，做了一些自以为是善的、好的事之后，却最终知道我的心意可能不知所终。想想，我的心的确是凉的。

那年冬至前一天，县城里一个志愿者工作队去这家孤儿院献温暖和爱心——听说得早，我也提早留出时间，准备那一天也来看看。

献温暖和爱心，是我几次孤儿院之行遇到的最多的词。墙上的宣传海报、各类报告，全是某某机构、某某人，来献温暖和爱心。无论怎样，能有温暖和爱传递，便足以慰藉这些孤独的心。

虽然我曾无知。

无知到以为我所知的自然的温暖皆来自太阳，可太阳从没对我说过，告诉我这一层的是书本，是我长大后自己看到和感受到的。爱，是可以体会的事物，但这个爱，如何贴切地说出，我尚无心得。可是，我知道，离这两个词，起码我自己于它们就有着遥远的距离。

太阳每一天照着我，一年之中大多时间都在，可它照拂我到现在，从未说：我们一起照张相留念吧。也没说：你把这种感觉写出来吧。我偶尔也写到太阳，可那全是我自己的意思。

我知道我这样想，偏执，有种精神上的洁癖。是内心冷漠的另一种样子。所以，我也只是暗暗一想而已。

我知道这样想来想去是羞耻的，比起那些用行动表达的人。

之前看过告示：这一天，还有一台小联欢晚会，为老人表演节目。他们将带很多面粉、菜、肉过去，为老人包冬至的饺子。此地人家，过冬至的风俗是吃饺子。

在这份告示中，还写到：

请学过心理学的义工多陪老人们聊聊天，看看他们心里想什么，有什么可以帮助和化解的；

建议女生带梳子、指甲钳，帮老人梳头和剪剪指甲；

请学医的朋友，重点了解一下老人的身体状况；

会唱歌表演节目的准备好衣服和化妆品，为老人表演节目。

还提到，院中的花草，房子的玻璃窗，有问题的家电，需要打理和修理。建议去的所有人根据自身所长，各有侧重，且不要集中。

这份写满细心叮咛的告示，据说，出自一个二十几岁才从学校毕业的小姑娘。这件事，她已坚持了三年，每年一个季节去一次。我忽然觉得这个小姑娘很了不起，这四次也许只是四天，可她为此付出的时间，一定多于四天：组织、发动、联系、采买等。除去这些，一年肯拿出四天，陪伴这些孤残病弱，一定是要有一颗非常温柔善良的心。而我们多少人，仿佛一年之中，一天也没有闲下过，都为各种事务忙着、累着。记不得这世上，还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