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1977年的高考

□陈洪玉

今年6月6日，高考前一天，忽风忽雨，时阴时晴。饭后，伫立窗前，风声雨声竟将心底的涟漪荡起。辗转反侧，夜不能寐。40年前——1977年我参加高考的情景重现眼前。

1966年夏我从其虎小学考上岔河中学。“文革”开始，岔中停课，我们又回到其虎小学读七、八年级。1968年暑假后重返岔中，一直到1972年底高中毕业。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教育一片混乱，不明白学制几年，不知学了什么课程。但岔河中学的“臭老九”——特别是一批南京下放知青初衷未改，他们尽力为学生授业解惑。教语文的刘钊老师、高汝奎老师给我吃了许多小灶，正因他们的教导，我的语文成绩非常好，毕业不久我被公社抽去搞通讯报道。

1977年10月21日，媒体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这如同一颗重磅炮弹在我愤懑、无奈、渴望的心底激起了波澜。

上大学，既是我朝思暮想之梦，又是我痛心疾首之事。

1966年，我国中断了高考制度，数以万计如饥似渴的学生被挡在大学门外。1972年，全国开始用“志愿报名、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的办法，招收“工农兵学员”。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这也是一种进步。但事实上被推荐的很多是干部子女或亲戚。我符合条件，但连续三次榜上无名——也许根本原因是我本一介平民、农家子弟，没有靠山，没有后台。

恢复高考的消息唤醒了我的大学梦，也下定了“不吃馒头争口气”的决心，我婉谢领导的挽留、不顾家人的劝说，毅然决然地报了名。

高考中断10年，全国累积几百万考生，时间紧、没经验，组织难度大。江苏省决定分两轮考试，先是初考，淘汰一部分考生，再进行第二轮考试，即统考，最后根据统考成绩按志愿录取。

1977年11月28日，天气阴冷，北风呼啸。上午9点我走进了母校——岔河中学考点，参加初考。监考的是杨老师和陈老师，他们与我点头，我回以微笑，赶快找到座位，调整心态，准备战斗。说实话，心里还是比较紧张的：一方面在学校没有系统学习知识，考前又没时间复习，基础差，底子薄；另一方面，同场竞考的还有本地的“老三届”和南京下放的知青，他们的水平都是高我几筹的。紧张归紧张，铃声响起，紧握的钢笔在试卷上龙飞凤舞起来，直到铃声再次响起，才搁笔走出考场。

此后，一直忐忑。一天，我到岔河中心小学去找公社文教助理唐玉梅打探消息，他人不在门也没关，我一边等他一边随手在桌上翻翻，拿起一张油印的荀子《劝学篇》原文和译文慢慢看了起来。过一会，唐助理带来了好消息：我初考通过了！

12月23日，我走进了设在洪泽县中学的统考考场。记得好像是考两天，第一天上午数学、下午语文，第二天上午史地、下午政治。那时各科题量都不大，只有一张32K的纸，另再发一张答题纸。数学我最差，政治、史地也不行，拿分主要靠语文。第一天下午拿到语文试卷时，感觉难度不大。一是基础知识，包括解释成语中加点的字、改正错别字、改病句；二是归纳鲁迅先生《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一文的中心思想；三是根据叶剑英元帅“攻城不怕坚，读书莫畏难。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的诗写一篇记叙文《苦战》；最后是附加题，将一段文言文翻译成现代汉语：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辑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这不是荀子的《劝学篇》吗？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凭着当时的记忆和平时的基础，我很快答好题。

这次统考还有两个小花絮：第一天下午考语文时，有位考生很早交卷。见我们出来后，迎面问：你们怎么考到现在？当我们交流作文时，他大吃一惊：还有作文啊？原来他只做了正面，没看到反面；我和李采白（南京知青，他当年考入了苏州丝绸工学院）在县城的东风旅社同住一室，第二天下午1点半考政治，当我睁开眼一看,不好，已经1点25分。连忙叫醒他，一口气跑到县中考场。

1978年2月下旬，我接到了南京师范学院淮阴分院（即淮阴师范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虽不是第一志愿，但我非常高兴，觉得很幸运。

40年，在历史长河中如此短暂，在人生旅途上却是大半辈子。高考改变了我们的命运，成就了我们的事业。不仅如此，高考也改变了我们国家、中华民族的前途和命运。巧的是2007年底，我来到广安——邓小平故里，见到一片“成才思源林”，原来是为了纪念恢复高考制度30周年，2007年8月5日1977级大学生刚刚栽植的一片树林。我久久伫立，感慨万千，在当时的一篇文章中这样写道：

“如果没有邓小平，如果不是高考改革，让我成为1977年的幸运儿，我一个祖祖辈辈农民的儿子，或许现在还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我不禁自言自语：小平啊小平，毛主席让中国人民站起来了，您让中国人民富起来了，您让我们一代又一代人改变了命运，您让中华民族一天一天走向繁荣富强，我们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要感谢您、缅怀您！”